烤箱“叮”的一声,我戴着隔热手套取出焦糖布丁。晨光从厨房窗户斜进来,照在悄悄颤抖的布丁外表,金黄诱人。女儿朵朵趴在厨房门口,小鼻子一耸一耸的:“爸爸,好香啊。”
“等会儿,还烫。”我回身切生果摆盘,草莓对半切开摆故意形——这是妻子周琳从前说过的,她说日子要有典礼感。客厅传来动画片的声响,两岁的儿子乐乐在匍匐垫上玩积木。我看了眼墙上的钟,八点半。周琳还没起床,她昨夜说今日要去商场做促销,十点才上班。我把早餐端上桌:焦糖布丁、生果沙拉、煎蛋三明治,还有给乐乐蒸的鸡蛋羹。朵朵爬上椅子,拿起勺子又放下:“爸爸,妈妈不起来吃吗?”“让妈妈多睡会儿。”我说着,心里却算了算——这个月周琳只打了十天零工,赚了不到两千。她说商场最近冷季,排班少。手机轰动,蛋糕店老板发来音讯:“小陈,今日下午的生日蛋糕别忘了,客人要求加急,三点前要。”我回复“好的”,心里盘算着时刻:上午陪孩子,正午煮饭,一点出门去店里,来得及。每个月兼职四天,能多赚两千,加上公司的一万三,房贷五千,孩子奶粉尿布两千,日子费三千,还能存点。在这个二线城市,算是撑起一个家了。乐乐忽然哭起来,我赶忙曩昔抱起他。换尿布的时分,我看着儿子圆嘟嘟的脸,心里柔软一片。有了儿子后,我觉得人生圆满了——一儿一女,有房有作业,爸爸妈妈健康。我是个普通人,这便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。周琳穿戴睡衣从卧室出来,头发杂乱,眼袋显着。她看了眼餐桌:“又是这些,我都吃腻了。”我没接话,把乐乐放进餐椅。朵朵奶声奶气地说:“妈妈,爸爸做的布丁可好吃了。”周琳坐下来,用勺子戳了戳布丁,焦糖裂开一道缝。她忽然说:“对了,我弟下个月要买车,差三万,你那儿有吗?”我手一顿:“上个月不是刚给你妈一万治病吗?咱们存的钱不多了。”“那是我亲弟。”周琳的声响冷下来,“你一个月赚那么多,三万都拿不出来?”“房贷、孩子、日子费......”我数着,觉得这些数字每天在心里滚一遍,都快磨出茧了。周琳打断我:“行了行了,不给就不给。”她站起来,“我上班去了。”“才九点。”“早点去预备。”她走进卧室换衣服。我看着她的背影,想起七年前第一次见她时的姿势。那时我十八,在烘焙校园学手工,她来学西点短期班,说想开个小店。她比我大,但笑起来有酒窝,手把手教我挤奶油花。她说:“你手真稳,天然生成做这个的料。”后来她说怀孕了,我慌了两天,然后挺起胸膛说:“咱们成婚。”领证那天,在民政局,作业人员看着她的身份证:“你离过婚?”我才知道她比我大十二岁,结过婚,还有个儿子。她说:“我怕你厌弃我,不敢说。”我看着查看单上胎儿的印象,心一软:“没事,今后咱们好好过。”朵朵拉拉我的衣角:“爸爸,布丁要凉了。”我回过神,笑着摸摸她的头:“吃吧。”手机又轰动,这次是物业:“陈先生,您家门口放了个快递,费事取一下。”我动身开门,快递是个小纸箱,没有寄件人信息。拆开一看,里边是个残次的塑料相框,装着一张相片——周琳和一个男人在餐厅吃饭,男人夹菜给她,她笑着。相片反面用赤色记号笔写着:“你儿子像不像我?”
我盯着那张相片,手开端颤栗。相片上的男人我知道——住近邻单元的老陈,全名,五十出面。传闻他儿子死了,老婆跟人跑了,靠爸爸妈妈退休金和自己打零工过活。上一年楼道灯坏了,他还帮我一同换过灯泡。他说:“小陈啊,你媳妇真福分,找了你这么精干的小伙子。”现在他给我寄这种相片?朵朵跑过来:“爸爸,这是什么?”我匆忙把相片扣在桌上:“没什么,玩具。”乐乐又哭了,这次是饿了。我机械地去冲奶粉,手抖得奶粉撒出来一些。周琳从卧室出来,现已化好妆,换了条紧身裙。她看了眼桌上的相片,脸色瞬间惨白。“这......这是哪来的?”“物业说放门口的。”我的声响干涩,“相片上的人,你知道吧?”周琳嘴唇颤抖,还没说话,门铃响了。我透过猫眼一看,正是。他穿戴皱巴巴的衬衫,头发油腻,手里拎着袋生果。开门时,我手按在门把上,用了三秒才压下拧他脖子的激动。“小陈啊,早上好。”他笑着,笑脸里有些说不清的东西,“我买多了生果,给你们拿点。”“不必。”我堵在门口。他探头往里看,目光扫过周琳,落在乐乐身上。那种目光,像在审察自己的东西。“孩子真心爱,”他说,“长得真......精力。”周琳忽然冲过来:“你出去!”没动,看着我:“小陈,有点事想跟你独自说。”
“有什么事在这儿说。”他叹了口气,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。我接过来,是张B超单的复印件,患者名字周琳,查看日期上一年七月——正是怀乐乐的时分。单子空白处用圆珠笔写着一行字:“那两次我都没办法,算算时刻,孩子可能是我的。”我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。周琳尖叫:“你胡说!乐乐是早产!”“早产一个月?”冷笑,“我查了,早产儿一般要住保温箱,乐乐住过吗?”乐乐是三十七周生的,的确没住保温箱。其时医师说:“孩子很健康,足月了。”我回身看周琳,她脸上满是泪,妆花了,显露眼角细密的皱纹。三十七岁的女性,哭起来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梨花带雨,而是有种破碎的难堪。“是真的吗?”我问。她仅仅哭。说:“带孩子去做个断定吧。如果是我的,我要认。”“你凭什么?”我听见自己的声响在抖,“你养得起吗?”“我有退休金的爸爸妈妈,有套小房子。”他挺了挺胸,“再说,孩子应该跟亲生父亲。”乐乐如同感觉到气氛不对,开端大哭。朵朵吓坏了,也哭起来。一时刻,屋里满是哭声。我闭上眼睛,深呼吸,再张开时对说:“明日,我带他去医院。”“我也去。”“随意你。”走了,楼道里传来他哼歌的声响,荒腔走板的《好日子》。我关上门,反锁。周琳瘫坐在地上,抱着膝盖哭。朵朵跑曩昔:“妈妈不哭。”我看着这一幕,忽然觉得荒唐,这是我尽力了七年的家……“何时开端的?”我问。周琳啜泣着:“上一年......三月。”“为什么?”“你半年不理我......”她昂首,泪眼婆娑,“你每天便是作业、孩子,回家倒头就睡。我跟你说话,你心猿意马。我认为你不爱我了......”我想起来了。上一年初,我发现她悄悄给前夫儿子转钱,一次三千,说是“孩子要上补习班”。咱们大吵一架,我开端暗斗。不是不想理她,是怕一开口就说出伤人的话。但我从没想过越轨。“所以你就找他人?”我笑了,“找?他比我爸还老两岁!”“他对我好......”周琳声响很小,“他听我说话,陪我谈天......”“陪你谈天?”我指着桌上的相片,“还陪你吃饭,陪你上床。一次仍是两次?”她捂着脸哭。我走到乐乐面前,儿子哭累了,抽噎着看我。圆圆的眼睛,小小的鼻子——我从前总说,乐乐眼睛像我。但现在看,那眼角悄悄上挑的弧度,如同的确有点像。这个念头像根针,扎进心脏最软的当地。“明日去做断定。”我说,“如果是我的,咱们离婚。如果是他的......”我顿了顿,“咱们也离婚。”“我不要离婚!”周琳扑过来抱我的腿,“我错了,我真的错了!乐乐肯定是你的!那两次......是安全期......”我掰开她的手。从前这双手教我挤奶油花,现在只觉得冰凉黏腻。“安全期?”我重复这三个字,“周琳,你三十七岁了,生过三个孩子,还信安全期?”她哑口无言。手机响了,蛋糕店老板:“小陈,一点能到吗?客人催了。”我看着一屋狼藉,哭闹的孩子,瘫软的妻子。国际在坍塌,但蛋糕还要做,客人还在等。“能到。”我说,“按时到。”挂掉电话,我对周琳说:“今日你带孩子。我下午有事。”“你要去哪?”“挣钱。”我说,“养这个家。”出门时,我回头看了一眼。朵朵抱着周琳的脖子,乐乐在地上爬。晨光仍是那束晨光,但这个家,现已不一样了。楼道里,我遇到下楼扔废物的。他咧嘴笑,显露被烟熏黄的牙:“小陈,明日几点?”我没答复,径自下楼。走到小区门口,我才发现了自己没拿车钥匙。折返回去,走到单元楼下,听见二楼窗户传来周琳打电话的声响:“......我也没办法,他非要去做断定......如果是你的,你能养吗?......什么?你爸妈不同意?,你最初怎样说的?!”我站在楼下,仰头看着那扇窗。春末的阳光很好,照得我眼睛发疼。
市妇幼保健院的DNA辨别断定中心在住院部后边,一栋不起眼的白色小楼。周二早晨人不多,走廊里消毒水滋味浓得呛人。我抱着乐乐,周琳跟在我死后半步。现已等在长椅上,换了件略微洁净点的POLO衫,头发梳得湿漉漉的。“来了?”他站起来,目光落在我怀里的乐乐身上,那种贪婪的目光又呈现了。我没理他,径自走到窗口递资料。护理头也不抬:“孩子和父亲都要采口腔黏膜细胞,母亲要不要做亲权断定?”“做。”我说。周琳拽我袖子:“糟蹋这钱干嘛......”“我想知道,”我看着她的眼睛,“他究竟是不是我儿子。”采样的进程很快。护理用棉签在我口腔内壁刮了刮,又悄悄伸进乐乐嘴里。孩子不舒服地扭动,我按住他的小手:“乖,马上好。”乐乐哭了,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。我的心像被那只棉签重复刮擦。轮届时,他张开嘴的姿势让我厌恶。采样结束,他凑过来看乐乐:“这眉毛,跟我如出一辙。”“成果出来前,离我儿子远点。”我把乐乐抱开。
等候室里,咱们三个人各坐一角。周琳垂头玩手机,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——她在删谈天记录,我猜。一向盯着乐乐看,偶然咧嘴笑。我盯着墙上的“亲子断定流程”海报,一个字一个字地读,像在念经。“其实,”忽然开口,“我跟琳子就两次。一次在她娘家那儿的小旅馆,一次在我家。”周琳猛地昂首:“你闭嘴!”“横竖都知道了,怕什么。”掏出一包烟,想起不能抽又塞回去,“第一次是她自动的,说老公萧瑟她,想找个人说说话。聊着聊着就......第2次是我找她,她说安全期,没事。”我握紧拳头,指甲陷进掌心。“你为啥不戴套?”我的声响安静得自己都惧怕。耸肩:“她说不必。我也怕抱病,但她说不止我一个,习惯了应该没病。”空气凝结了。周琳的脸从红变白再变青,她抓起包砸向:“你胡说什么!”包砸偏了,掉在地上,口红、粉饼、一沓现金散落出来。我瞥见现金里夹着一张银行卡——不是我给她的那张。折腰捡起包,从夹层里摸出个小东西:“这还你。”是个避孕套,未开封。周琳夺曩昔塞进包里,手在抖。护理开门进来:“成果五个作业日后出,能够加急,加五百明日拿。”“加急。”我和一起说。交钱时,掏出一卷皱巴巴的现金,数了五张一百。